一听到吃饭
工人们、村民们放下手里的活计,三五成群地围过来,用粗瓷大碗盛上满满一碗热粥,就着咸菜,呼噜呼噜地吃得满头大汗。
没有桌椅,他们就蹲在地上,靠在石头上。
没有山珍海味,但那碗热粥,却比任何美味佳肴更能温暖人心,更能补充体力。
蔡卫国也没有待在“指挥部”里,他拿着图纸和小本子,穿梭在各个“路段”之间。
在采石场,他检查着爆破的效果,提醒大家注意头顶的浮石。
“王师傅,这块石头裂缝太大,很危险,马上组织人把它清掉!”
在运输线上,他看到一辆板车的车轴断了,立刻和几个工人一起,找来坚硬的木头,现场削制,硬是把车修好了。
在河滩上,他看到有人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腿抽筋了,赶紧让人把他扶上岸,用土法子给他按摩放松。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技术员,而是和所有扎佐人一样,成了一个普通的劳动者。
他的衬衫早就被汗水和泥土弄得看不出本色,手上也磨出了血泡,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一天下来,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腰都直不起来。
但是,当他们看到K5段的山坡下,堆起了小山一样的石料;
看到拌合站旁,黄澄澄的河沙也堆成了另一座小山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自豪的笑容。
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在短短一天之内,完成了过去用机械都难以完成的任务。
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傍晚,夕阳将连绵的群山染成一片金红色。
蔡卫国、镇长、老高、张勇还有几个村长,围在工地的篝火旁。
篝火上烤着几个红薯,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蔡工,今天这一天,比我当镇长这几年看到的场面都提气!”
镇长拿起一个烤得焦黄的红薯,递给蔡卫国,感慨万千。
“是啊,我以前总觉得,咱们扎佐人,懒、散,没啥大出息。今天我才晓得,咱们扎佐人的骨头里,都憋着一股劲!是你,把这股劲给点燃了!”
蔡卫国接过滚烫的红薯,笑了笑。
“镇长,不是我。是这条路,是大家伙儿对好日子的盼头,点燃了自己。”
他看着跳动的火焰,映着一张张朴实而坚毅的脸,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豪情。
但此刻,他无比坚信,有这样一群可爱可敬的人民,就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修不成的路!
如果说开山采石是第一声炮响,那么夯实路基,就是这场战争中最为艰苦、也最为关键的攻坚战。
公司断了水泥,就等于斩断了现代公路的“骨骼”。
而蔡卫国的办法,就是用扎佐人民的汗水和筋骨,重新为这条路,锻造出一副更硬的“铁骨”。
在K3 200段,那段被卡车司机们抱怨了无数次,路基严重沉降、一过车就打滑的“烂泥塘”,成了第一个试验场。
按照蔡卫国的方案,原有的虚浮路基被工人们用铁锹和锄头彻底挖开,露出了下面湿软的黄泥。
“各位师傅,乡亲们!”
蔡卫国站在挖开的路基旁,手里抓着一把碎石,一把沙子,还有一把黏土,对着围过来的工人和村民们大声讲解。
“修路基,就像盖房子打地基,地基不牢,路面铺得再好也是白搭!我们没有水泥,但我们有这三样宝贝!”
他将三样东西分开,又混在一起。
“碎石,是骨架,负责承重;砂土,是填充,负责把石头间的缝隙填满;
黏土,是粘合剂,负责把它们都牢牢地粘在一起!
咱们把这三样按比例混好,铺一层,砸结实了,再铺一层,再砸!
这样一层一层做下来,我保证,比原来的土路基结实十倍!”
他的讲解通俗易懂,村民们听得连连点头。
虽然还是不完全明白里面的道道,但“比原来结实十倍”这句话,他们听懂了。
“蔡工,你就说怎么干吧!我们都听你的!”人群里有人喊道。
“好!”
蔡卫国指向不远处已经运来的成堆材料。
“开工!”拌料,成了第一道工序。
没有搅拌机,就用最原始的办法——人工搅拌。
几十个汉子赤着膊,挥舞着铁锹,将一锹锹碎石、一锹锹河沙、一锹锹黏土,按照蔡卫国现场测算好的比例,堆成一个大堆。
然后,几个人一组,从外围开始,一锹一锹地往里翻。
汗水滴进脚下的泥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工地上,只听见铁锹和石料碰撞的“哗啦”声,和男人们沉重的喘息声。
张勇拿着小本子,在旁边一丝不苟地记录着。
他现在是蔡卫国的“助教”,负责监督每一个环节的技术要点。
“王大哥,你这边黏土的比例稍微多了点,再加两锹沙子!”
“刘二叔,水别加那么猛,让土微微湿润就行,太湿了砸不实!”
他跑前跑后,嗓子都喊哑了,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他觉得,自己正在参与一场前所未有的工程奇迹。
当第一批混合料铺在路基上,摊平之后,真正的硬仗开始了——人工夯实。
项目部仓库里,那几个被遗忘了不知多少年、重达几百斤的巨大石硪,被重新抬了出来。
石硪,是那个年代最原始的压实工具。
一个圆形的巨大石墩,两侧穿着粗壮的木杠,需要几个人合力才能抬起,然后利用重力,一下一下地砸向地面。
“来!四个人一组!搭把手,把家伙抬起来!”老王头自告奋勇,成了第一组的“硪头”。
他和另外三个壮实的村民,一人抓住一根木杠,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沉重的石硪缓缓抬离地面。
“听我号子!”老王头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嗨——呀——嗬!”
“咚!!!”
一下,又一下。
他们的动作笨拙,却充满了力量。
每一次抬起,都是对臂膀和腰腹力量的极限挑战;
每一次落下,都是将扎佐人民的希望,一寸一寸地砸进这片土地。
很快,第一组人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换人!下一组上!”旁边早已等候多时的另一组人立刻接替了他们的位置。
一时间,整个工地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雄浑的石硪号子。
“嗨——呀——嗬!”
“咚!!!”
“加油干——哪!”
“咚!!!”
“修好路——喂!”
“咚!!!”
“奔小康——喽!”
“咚!!!”
这号子,没有固定的歌词,全都是劳动者们最朴素的心声。
他们唱着对未来的期盼,唱着对贫困的告别。
那声音,苍凉、高亢,充满了撼天动地的力量。
蔡卫国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他前世在各种高科技的施工现场待过,听过塔吊的警报声,听过混凝土泵车的轰鸣声,听过切割机的刺耳声。
但没有任何一种声音,能像眼前这原始的石硪号子一样,让他感到如此的震撼和感动。
这不是机械的噪音,这是生命力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