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雷穆斯在几辆车上搜罗到了不少战利品,虽说他们养父准备好的那辆车上准备了不少物资,可逃难的时候没人会嫌物资太多。
那些强盗自用的土制枪械质量不怎么样,车上装载的食物倒是很丰盛,不仅有饼干罐头,还有风干的熏肉和腌菜。
坏消息是,这支车队不过是某个匪帮的下属,他们的主力就在附近,等发现车队失踪之后,立马点齐人马杀过来。
尤理拿出了一套他自己听着都不怎么信的说辞:“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如暂避锋芒,日后徐徐图之。”
严格来说雷穆斯也没仇,这小子只是脸上被划了道小伤口,对方整支巡逻车队现在都被杀了,要报仇也应该是对方报仇才对。
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哥罗穆路斯把一麻袋块根丢进车厢,拍了拍沾满尘土的手:“不行。”
“我累了,夜里开车也有点危险。”
啊?
渡鸦张开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比起疲劳开车翻沟里,罗穆路斯觉得和几百个匪徒对射更安全?
罗穆路斯指着天上的两轮月亮。
眼看就要入夜了,即使是正规的军队,也很难组织大规模的夜间行动,更何况纪律涣散的强盗,什么强盗这么敬业,饭不吃觉不睡,愿意免费加夜班的?
哪怕有加班费,大多数人也只是蹲在工位上大脑放空而已,总不能是人类在第四十一个千年变异出不干活就浑身难受的卷王特性了吧。
尤理眼巴巴看着三兄弟坐在燃烧的车辆残骸旁,享用热腾腾的晚饭。
渡鸦的喉结上下滚动,仿生渡鸦有嘴但没有消化系统,而他的本体干脆是块石碑,想吃也吃不了,只能干瞪眼。
我好想变成人类啊——
当年皇宫里的太监哪怕爬到九千岁的位置,看着漂亮的妃嫔宫女也是有心无力,无鸡之谈,是不是和他现在的感受差不多呢。
刚刚经历了一场真正的火并,守夜的重要性陡增,哪怕理性上知道强盗无组织无纪律,不会搞什么夜袭,但身处危险的旷野,如果不做好安全措施,正常人是不可能睡得着觉的。
西尔维娅的两颗卫星同时升上在夜空,在月光照映下,大地白茫茫一片,四周可见度并不低,万一碰上几个上进的年轻人,大晚上不愿意躺平,非要内卷,摸黑渗透进来……
渡鸦像个公鸡风向标一样杵在车顶,鸟头不断扫视,额头的眼睛不断分辨着微光和红外频谱。
如果练习时间两年半的强盗实习生想当工贼、奋斗逼,尤理不介意让他们尝尝咱工人阶级的铁拳。
风从渡鸦身上拂过,一股阴寒从鸟爪下升起,羽毛根根倒竖。
卧槽那边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尤理立马展现出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下意识缩紧脖子。
尤理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没有武器。
这只被他抢走控制权的仿生渡鸦,是审判庭基于法务部的搏鹰开发的,本质上仍然是个低空低速侦查平台,算是伺服颅骨的机动强化版本,受限于载重,通常是没有武器的,哪怕是卡里西斯型搏鹰,也不过安装了一对电击爪。
且不说电击爪那种本质上是非致命防狼电棍的玩意有多少杀伤力,特么用爪子去和一帮持枪歹徒肉搏,我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哪怕审判庭对这只渡鸦做了一定程度的强化,尤理脑海中仍然不自觉浮现出渡鸦浸在汤锅里咕咚咕咚的景象。
要是之前能抢一具战斗机仆就好了,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哪怕是普通机仆也行啊。
渡鸦转过身,看向那一地尸体。
之前尤理见里面还有几个人没死透,如果附近有机械教的技术神甫,完全可以废物利用,把那些尸体改造成机仆。
它从车顶天窗看向车内,三兄弟各自窝在睡袋里,鼾声此起彼伏,要是遇上事,怕是喊不起来。
出于一个游戏策划的职业素养,尤理知道这时候肯定会出事,如果不出事的话,按理应该屏幕一黑,然后镜头直接切到第二天早上。
求你了,我的活爹,要不您直接给放大结局吧,就说我在战锤世界度过了幸福快乐的一生。
“哈哈,战锤和幸福快乐怎么可能放到一块去啊。”
尤理被自己的天真想法逗乐了。
渡鸦眯起三只眼,等了这么久,大地正在逐渐冷却,活物散发的热信号在红外视野中变得清晰起来,小型啮齿类悄悄钻出洞穴,借着夜色的掩护,在灌木和草丛中觅食,它们在红外视觉蓝黑色的背景中烫出几个橘红光斑。
电子眼的光学变焦倍率受限于设备体积,分辨率有点低,看不清小动物的轮廓,热源稍远一点就看不太清了,只能看到一两个淡黄的光点。
至于更大一些的次级消费者,那些占据狐狸和獾类生态位的小型肉食动物,在画面中抽象成一个长了三四条触须的明黄团块,依稀能分辨出哪边是头,哪边是屁股。
毕竟审判庭和法务部要对付的主要目标,是五十公斤以上,两足直立行走的大型灵长类哺乳动物。
比方说,五百米之外的那个目标。
嗯?
渡鸦把自动扫风模式的脑袋掰回去,卧槽那玩意是个啥?
伸起左爪,依次揉了揉三只眼睛。
如果眼睛没出毛病,那应该是个人类,因为橘红色的光斑是竖着的,银河系里双足行走的就那么几样,而人类占了其中绝大多数,不是人类难道还能是兽人不成。
不可能,兽人就像二次元,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出动的,世界上哪有落单的兽人,你看到一个穿着动漫体恤带着眼镜手里拎着周边的阿宅的时候,就知道附近肯定有漫展,马上就是乌泱泱一大群宅男coser摄影涌过来,想看不见都不行。
“嘶,难道是劫匪里的精英怪渗透过来了?”
尤理心里有些发怵,虽说这只鸟归根结底是个遥控无人机,并不是他的本体,可是他的本体是一块不能说话不能移动的石头,现在与外界交流全靠这只鸟。
这鸟说严重点,是尤理的命根子也不为过,在他心目中的重要程度超过了路由器,甚至可以和空调一较高低,是生活必需品。
之前扮演石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无聊了大不了睡觉,可现在品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他又怎么肯再变回石头?
然而身边的三个少年他又必须保护好,好不容易骗到手的三个免费劳动力,如果折在这里,上哪里再找愿意听一只乌鸦指挥的傻子去。
眼珠子转了两圈,他想出一条毒计。
不是三兄弟嘛,只要不是同时全灭,那就……
渡鸦的脑袋从天窗探下去:“罗穆路斯,你还醒着吗?”
三兄弟的老大裹着毯子坐在卡车驾驶座上,椅背向后放倒,地狱枪摆在膝盖上,两眼眯着,正闭目养神。
他并没有睡着,在听到“神鸦叔叔”的声音后,抬起眼皮:“怎么了?”
“有人过来了。”
罗穆路斯猛的站起身,顺手想把地狱枪抓起来,看到窗外一片漆黑的夜幕,把枪倚在车舱壁上,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把风格粗犷的赦免型自动狙击枪。
在晚上使用激光武器很容易暴露自身的位置,相比明亮的激光束,实弹武器的枪口焰要低调得多。
赦罪型只是看起来粗糙,实际上做工精良,罗穆路斯手上这把还加装了带微光夜视的瞄具,按下启动符文后,目镜散发出淡淡的幽蓝光芒。
小半个身子探出天窗,透过瞄具,他看到几百米外那个斑驳不清的身影。
他放下枪:“就一个人?”
渡鸦丢下一句“你等等”,便振翅高飞,漆黑如墨的剪影消失在夜色中。
尤理控制着渡鸦飞到那个人影附近,盘旋了两圈,确认没有其他人,才用无线电联系罗穆路斯:“就看到一个。”
也许周围还隐藏着死印狙击手、灵族游侠、XV25隐形战斗服、透明度调到100%的暗鸦守卫暗影大师。
为了严谨起见,鸟东西又补了一句:“起码我只看到这一个。”
距离拉近后,成像的分辨率也随之提高,从体型上判断,正在高草间跋涉的人身材矮小,显然并不是成年男性。
而且空着手,没有带武器,这点是最重要的。
尤理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作为一块石头,一只鸟,一个陌生人,他和三兄弟仅有的联系,不过是审判官德米特里那句:“这是你们的叔叔。”
且不说这叔侄是假的,即使是真的,双方关系也不会比朱允炆和朱棣更亲密。
所以为了加强双方的信任,共同经历危难,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那刚刚和劫匪火并时,尤理为啥不站出来呢?
因为不能真的有危险。
这不是胆小,这是风险控制!
作为成熟的社会人,应当谨慎且小心!
那么眼下的情况就很合适用来增进他和罗穆路斯的情谊。
所以尤理又好心提醒:“看不出来有没有武装,你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