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蛮横的敲门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伍思涯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从床上弹起,黑暗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四肢却瞬间冰冷僵硬。
来了!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这里!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攫住了他的喉咙。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下意识地看向小屋那扇薄薄的门板,仿佛下一秒它就会被暴力踹开。
前楼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是沈玉瑛。她的脚步声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耐,不紧不慢地走向大门。
伍思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要去开门?面对这些很可能穷凶极恶的人?
“谁啊?大半夜的,报丧啊?”沈玉瑛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浓重的不悦和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听起来与寻常被吵醒的老太太无异。
门外响起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语气强硬,毫不客气:“老太太,开门!居委会查夜!最近有流窜犯跑到这片了,挨家挨户排查!”
居委会?查夜?这种拙劣的借口让伍思涯背后的寒意更甚。这更像是一种试探和威慑。
“查什么查?我这儿就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有什么好查的?都睡了!明天再来!”沈玉瑛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明显的抗拒和泼辣。
“少废话!这是上面的命令!赶紧开门!不然我们可要采取强制措施了!”另一个更加凶狠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用力推搡门板的哐当声,威胁意味十足。
伍思涯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环顾四周,这小小的杂物间几乎无处可藏。书桌下那个锁着碎纸文件的小柜子,更是显眼的目标。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准备迎接最坏的结局。
前楼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插销被慢慢拉开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门开了。
伍思涯能想象出外面的情景: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堵在门口,而瘦小的沈玉瑛站在门内。
“你们……你们真是居委会的?工作证呢?我看看!”沈玉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符合她年龄的迟疑和警惕。
“啰嗦什么!让开!”粗嘎的声音不耐烦地低吼。杂乱的脚步声涌入了前厅。听起来至少有三四个人。
伍思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进来了!
“哎哟!你们干什么?轻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撞!小心我桌上的绣样!那是要送出去参展的!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沈玉瑛的声音跟着响起,语调升高,带着心疼和抱怨,巧妙地夹杂着一些信息(参展),试图用某种“身份”或“价值”来形成一点点无形的阻碍。
闯入者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抱怨。粗重的脚步声在前厅和旁边的房间响动,伴随着翻动东西的窸窣声和柜门被打开的吱呀声。他们在搜查。
“老太太,就你一个人住?”那个粗嘎的声音一边搜查一边盘问。
“不然呢?难道还藏个野男人?”沈玉瑛没好气地回呛,语气尖刻,“你们到底找什么?流窜犯?我看你们才像!”
“少他妈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生面孔?特别是年轻的,男的,看起来穷嗖嗖的那种?”另一个声音恶狠狠地问道。
伍思涯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着门板,捕捉着每一丝动静。
“生面孔?这老巷子,除了你们这几个煞星,哪来的生面孔?年轻人谁往这破地方跑?”沈玉瑛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还带着讽刺。
脚步声似乎在向通往后院天井的这扇门靠近。伍思涯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目光快速扫视屋内,最后落在墙角那根沈玉瑛用来撑窗户的细长铁棍上。他悄无声息地挪过去,将铁棍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稍微镇定了他狂跳的心。
“后面是什么?”粗嘎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近在咫尺。
“后面?后面是天井和放杂物的小屋!多少年没打开过了,全是灰和蜘蛛网!你们也要看?不怕脏了你们官老爷的鞋?”沈玉瑛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语速加快,试图阻止。
“少来这套!打开!”命令声不容置疑。
伍思涯握紧了铁棍,指节发白。呼吸停滞。
门外沉默了一瞬。然后,是沈玉瑛似乎极不情愿地摸索钥匙的声音,还有她低声的、仿佛自言自语地抱怨:“……真是作孽……大半夜的……钥匙放哪儿了……人老了,记性不行了……”
她似乎在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另一个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声音略显年轻些的男人突然小声插了一句,语气有些迟疑:“……大哥,我看这老太太不像藏人的……这屋里一股老人味和颜料味……再说,上面只让我们留意这一片,没让硬闯民宅吧?这老太太看起来不好惹,万一真有点什么背景……”
“闭嘴!你懂个屁!”粗嘎声音低声呵斥,但似乎也被同伙的话稍稍影响,动作停顿了一下。
突然,前厅靠街的窗户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像是小石子之类的东西。
“谁?!”屋内的闯入者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一阵骚动。
“妈的!是不是那小子从外面跑了?!”粗嘎声音惊疑不定。
“快!出去看看!”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冲向大门,很快,外面街道上传来几声呼喝和奔跑声。
前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似乎只留下一两个人。
伍思涯紧紧贴着门,不明所以。是调虎离山?还是真的发生了意外?
过了一会儿,那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沈玉瑛说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老太太,没事了,可能是什么野猫野狗碰的。您……您自己也注意安全,锁好门。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打扰了。”
沈玉瑛哼了一声,没搭话。
脚步声响起,剩下的两人也似乎离开了。大门被重新关上,插销落回的声音响起。
一切重归寂静。
伍思涯依旧僵立在门后,握着铁棍的手微微颤抖,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他不敢相信,危机就这样……暂时解除了?
是因为那扇突然被砸的窗户?还是那个年轻同伙的迟疑起到了作用?或者,是沈玉瑛看似抱怨实则机警的周旋,让对方觉得这里确实没有价值且可能惹上麻烦?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小屋门口。
“人走了。”沈玉瑛的声音隔着门板低低传来,依旧平静,但细听之下,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暂时安全了。今晚应该不会再来。睡吧,保持警惕。”
她没有开门,说完便离开了。脚步声消失在前楼。
伍思涯缓缓松开了握着铁棍的手,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脱险的虚脱感过后,是更深的恐惧和后怕。对方的力量和肆无忌惮,远超他的想象。竟然敢深夜直接冒充公职人员强行闯入民宅搜查!若非那扇意外被砸的窗户和沈玉瑛的沉着应对,后果不堪设想。
那扇窗户……是谁砸的?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相助?猴子?林默?还是沈玉瑛口中“可靠的老家伙”已经开始了行动?
各种猜测在脑中翻腾,却得不到答案。他只知道,这里也不再是绝对安全的避风港了。对方虽然这次退了,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很可能还会再来,用更隐蔽或者更狠辣的方式。
他被困住了。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虽然暂时未被吞噬,但每一根丝线的颤动都预示着更大的危险。
长夜漫漫,窗外风声呜咽,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伍思涯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毫无睡意。每一次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惊悸抬头。
直到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前楼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似乎是沈玉瑛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一张小纸条从门缝底下被塞了进来。
伍思涯立刻捡起来。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他看到上面用娟秀而有力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情况有变,此处不宜久留。做好准备,等我信号。”
字迹沉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伍思涯捏着纸条,心脏再次沉重地跳动起来。
刚熬过一场惊魂夜,新的转移命令又来了。下一步,又要去向何方?这茫茫城市,还有何处能容身?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晨曦微露,但深巷依旧被浓重的阴影笼罩,只有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在薄雾中散发出模糊而微弱的光晕。
前路,依旧吉凶未卜。
伍思涯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仿佛捏着一块灼热的炭。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纤维的粗糙,以及那行字迹透过纸背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情况有变,此处不宜久留。做好准备,等我信号。”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他的心上。刚刚经历深夜搜查的惊魂未定,新的指令又将他推向未知的悬崖边缘。沈玉瑛的判断无疑是准确的,对方既然能摸到这里进行一次试探性强闯,就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手段只会更加刁钻狠辣。这里,这间弥漫着丝线清香、曾给予他短暂喘息的小屋,已然暴露在猎犬的嗅觉之下。
他不敢点灯,借着窗外越来越清晰的晨光,快速而无声地行动起来。他将床铺恢复原样,抚平每一丝褶皱,擦去桌面上可能留下的细微水渍痕迹。那根曾被他握在手中、冰凉沁骨的铁棍,被他小心地放回墙角原处。他尽力抹去自己在此存在过的一切迹象,如同潮水退去,不留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坐回床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捕捉着屋外的一切声响——竹叶上的滴露、早起的麻雀啁啾、远处隐约传来的摩托引擎声……以及前楼沈玉瑛可能发出的任何细微动静。
等待是最煎熬的酷刑。时间仿佛被拉长、粘稠,每一秒都沉重难捱。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飞。陈姨和小满的脸庞在眼前浮现,带着担忧;废品站那间小屋的门,不知是否已被强行破开;林默此刻又在何处?是否在寻找他?而父亲……他那条冰冷的短信,究竟是将他引向了生路,还是更深的漩涡?
还有那包碎纸文件。沈玉瑛说已通过“特殊渠道”送走。它们此刻在谁的手中?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这一切的凶险,是否值得?
无人能给他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前楼终于传来了一些不同于之前的声响。不是脚步声,而是某种更轻微的、瓷器碰撞的清脆声音,接着是水流注入容器的细响。然后,是一声刻意提高的、带着抱怨的咳嗽声。
伍思涯瞬间绷直了身体。这是信号吗?
他屏息等待着。
紧接着,他听到沈玉瑛的声音从前楼临街的窗户方向传来,比平时稍大一些,像是故意说给外面可能存在的耳朵听:
“唉……这老胳膊老腿……沏壶茶都费劲……得了,还是去老顾那儿讨杯现成的喝喝吧,顺便看看他新进的那批丝线颜色正不正……”
话音落下,是轻微的关门声,和落锁的咔哒声。
然后,脚步声响起,却不是走向后院,而是沿着屋外的巷子,逐渐远去了。
伍思涯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明白了。沈玉瑛外出了,并且故意透露了去向——“老顾那儿”、“看丝线”。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离场,既自然合理,不易引起怀疑,又为他指明了下一步的汇合点!
他立刻起身,再次仔细检查了小屋,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物品。然后,他轻轻推开小屋的门。天井里空无一人,晨光熹微,翠竹凝露。他像一道影子般溜出,反手轻轻带上门。
他没有立刻走出后巷,而是贴着墙根的阴影,仔细聆听了片刻。巷子两端都很安静,只有寻常的清晨市声。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帽檐(那顶他始终戴着的旧帽子),佝偻起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清晨出来活动的老街坊,而不是一个惊慌的逃亡者。
他按照沈玉瑛话语里隐含的指引,向着巷子另一端走去。他知道这附近有一片老式的临街铺面,其中确实有几家经营丝绸刺绣和相关材料的店铺。“老顾”——这像是一个同行或者老主顾之间常用的称呼。
巷子曲折。他尽量保持步伐平稳,眼角的余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个早起倒痰盂的老太太,一个骑着三轮车送牛奶的工人,几个背着书包睡眼惺忪的小学生……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常。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谁知道那些看似寻常的面孔背后,有没有隐藏着窥探的眼睛?
就在他快要走出巷口,已经能看到那片店铺的招牌时,斜刺里突然传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
“喂!捡破烂的!”
伍思涯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他强迫自己不要停下,也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走,仿佛那声音叫的不是他。
“说你呢!聋了啊?”脚步声快速逼近,两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头发染得焦黄的年轻男子堵在了他面前,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他。正是昨天在废弃厂区遇到的那类混混。
伍思涯停下脚步,垂下眼皮,哑着嗓子:“两位……有事?”
“哟,还挺横?”其中一个叼着烟,嗤笑一声,“哥几个问你,看见一个老太太了吗?穿深青色衣服,大概这么高,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刚从这边过去?”
他们果然在盯着沈玉瑛!伍思涯的心沉了下去。对方并没有因为昨晚的搜查失败而放弃,反而加强了监视。
他摇摇头,声音依旧沙哑:“没……没注意。我刚出来。”
另一个混混眯着眼,凑近了些,似乎想看清他帽檐下的脸:“刚出来?从哪儿出来啊?我看你从那边巷子钻出来的,鬼鬼祟祟的……”
伍思涯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强作镇定,指了指旁边一个开着门、正在生炉子的早点铺:“买……买早饭。”
那混混狐疑地看了看早点铺,又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
就在这时,早点铺里正在炸油条的老板大概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抻着脖子吼了一嗓子:“干嘛呢!堵我门口!影响我做生意了!要打架滚远点!”
这粗声粗气的一吼,暂时打断了两个混混的盘问。他们悻悻地瞪了老板一眼,又狠狠剐了伍思涯一下。
“妈的,滚吧!别让老子再看见你!”叼烟的混混不耐烦地挥挥手。
伍思涯如蒙大赦,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从他们身边挤了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能感觉到那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钉在他的背上,直到他拐过街角。
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暴露了。那两个混混只要稍加核对,就会发现他根本不是从早点铺出来的。
必须更快找到沈玉瑛!
他沿着街边店铺快速行走,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招牌:“老李绣庄”、“苏杭丝帛”、“娟丝坊”……哪一家是“老顾”?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门面最旧的店铺上。招牌是木质的,漆色斑驳,写着“顾氏丝线”四个朴素的字。店铺门开着,里面光线有些暗。
就是这里了!
他快步走到门口,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街面,没有发现那兩個混混跟上来,这才一闪身进了店铺。
店内空间不大,四壁都是高高的、带着无数小抽屉的老式木柜,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染料和丝线特有的混合气味。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身材干瘦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就着窗外的光,小心翼翼地分拣着一把五颜六色的丝线。正是伍思涯在巷口见过的那个下棋的老人之一。
听到有人进来,老头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打量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似乎对他的闯入并不感到意外。
“顾师傅?”伍思涯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刚才……有没有一位沈老师过来?”
老顾没立刻回答,只是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丝线,站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向外左右看了看,然后回身,将一块“暂停营业”的小木牌挂上门内,轻轻合上了店门。
店内顿时更加昏暗安静。
做完这一切,老顾才转过身,对着伍思涯,朝店铺后门的方向微微努了努嘴,声音低沉而简短:“后面。天井,右拐,最里间。”
“谢谢!”伍思涯低声道谢,立刻按照指示,穿过堆满丝线卷轴和布料的后堂,推开一扇虚掩的小门,后面是一个比沈玉瑛家更小的天井。他右拐,果然看到一扇紧闭的房门。
他轻轻叩了下门。
门立刻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沈玉瑛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的脸色比早晨更加凝重,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立刻示意他进来,然后迅速关上门,落下插销。
这是一间更加狭小的储藏室,堆满了各种丝绸边角料和包装材料,空气中粉尘飞舞。只有一把旧椅子和几个摞起的木箱。
“你没事吧?刚才过来有没有人注意到你?”沈玉瑛立刻问道,语速很快。
“差点被盯梢的拦下,可能……可能已经引起他们怀疑了。”伍思涯喘着气,将刚才巷口的遭遇快速说了一遍。
沈玉瑛听完,眉头锁得更紧:“比我想的还快……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挖地三尺了。”她顿了顿,看着伍思涯,“这里也不能待太久。老顾虽然可靠,但不能连累他。我们得立刻走。”
“去哪?”伍思涯问,感觉刚落下一点的心又悬了起来。
沈玉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包里,拿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半旧的工作服——深蓝色,像是某种工厂或小区的制服,还有一顶配套的帽子。
“换上这个。”她将衣服塞给伍思涯,“五分钟後,外面会有一辆收泔水的三轮车经过。你混进泔水桶后面,跟车走。司机会带你去下一个地方。”
泔水车?伍思涯愣住了。这……这能行吗?
“这是眼下最不起眼、也最能避开耳目的办法。”沈玉瑛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语气斩钉截铁,“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想要活命,就得忍常人所不能忍。”
伍思涯看着手中那套散发着淡淡油污和馊水气味的制服,沉默了。是啊,一个拾荒者,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活着,才有希望揭开真相,才能不辜负那些给予他帮助的人。
他不再犹豫,开始快速更换衣服。
沈玉瑛在一旁低声快速交代:“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接应你。少说话,多观察。在我联系你之前,无论如何,不要擅自行动,更不要联系任何人。明白吗?”
“明白。”伍思涯重重点头。制服有些宽大,穿在他清瘦的身上晃晃荡荡,但正好遮掩了身形。帽子压下来,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就在这时,店铺前堂传来老顾几声刻意加重的咳嗽。
沈玉瑛神色一凛:“车来了。快!从后门走,直接上车,别回头!”
她拉开后门一条缝。伍思涯最后看了她一眼,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决绝、嘱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不再迟疑,压低帽檐,闪身而出。
后门外是一条更窄的污水巷。一辆散发着浓烈馊臭味的旧三轮车正“突突”地缓慢驶过,车上堆着几个巨大的、污渍斑斑的塑料泔水桶。
就在三轮车经过门口的瞬间,伍思涯看准时机,猛地快跑几步,借助巷子的阴影和车辆的噪音,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身爬上了车斗,蜷缩在了几个巨大的泔水桶之间的缝隙里。
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将他包裹,令人作呕。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身体尽可能缩紧,掩藏在桶身的阴影和污秽之下。
三轮车毫未停顿,“突突”地向前驶去,颠簸着,汇入了清晨越来越喧嚣的市声之中。
沈玉瑛站在门缝后,看着三轮车远去,直到它拐过巷角消失不见。她缓缓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总是挺直的脊背,似乎微微佝偻了一下。
深巷灯昏,前路未卜。一场用最污秽掩藏最紧要秘密的转移,在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