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无梦之重逢 第60章 静水流深

作者:莲梅玄明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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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院中的日子,陡然陷入一种奇异的胶着。日升月落,光阴仿佛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放缓了流速。门外远处,便衣看守的身影依旧如钉子般楔在那里,无声地划出一道安全的界限,也将伍思涯与外界彻底隔绝。

张大爷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擦拭那些废旧物件,熬煮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茶,偶尔对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打盹。他对伍思涯的存在似乎已然习惯,不多问,不多说,只在每日那只神秘的土狗叼来食物时,会分给他一份,并偶尔带来一两句极其简略、如同密码般的外界信息:“风小了”、“码头清了两个”、“喝茶的还在喝”。

伍思涯试图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外界的局势,却如雾里看花。他只知道,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暴并未停歇,只是转入了更深、更静的水域激烈交锋。而他,成了这场博弈中一枚被暂时妥善安置、静待结果的棋子。

这种被动的、全然依赖他人庇护的状态,让他倍感煎熬。他习惯了在城市的缝隙中自力更生,习惯了与废品和记忆打交道,而非眼下这般无所事事的囚禁。他开始主动帮张大爷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品,并非为了探寻记忆,更像是一种排遣焦虑的本能动作。

在整理的过程中,他愈发感觉到这间废品小屋的不同寻常。某些物品的摆放方式,看似随意,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内敛的秩序感。一些锈蚀的金属零件被擦得露出底色,整齐地码放在角落;一摞旧报纸按日期大致归拢,虽然纸张早已发黄脆硬;甚至那些看似无用的碎布头,也被按颜色深浅粗略地区分开。

这绝非一个浑噩度日的老人所能维持的状态。这是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习惯,一种于无声处对抗混乱与消亡的、近乎固执的尊严。

一日午后,伍思涯在挪动一个沉重的旧木箱时,意外地在箱底发现了一本被油布包裹的、厚厚的硬皮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角印着一个模糊的、几乎褪色的红色徽章痕迹,样式古旧。

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向张大爷。老人正靠在墙角的躺椅上假寐,旱烟袋搁在胸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并未留意。

伍思涯鬼使神差地拿起笔记本,走到更角落的光线下,小心地掀开封面。

扉页上,用苍劲有力的钢笔字写着一行字:“于无声处听惊雷。—— 1959年冬,于西北。”

字迹沉稳而内敛,透着一股历经风沙磨砺后的坚韧。1959年,西北……这笔记本的主人,显然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

他缓缓翻动纸页。里面并非日记,也非工作记录,而是一页页极其工整、严谨的机械图纸和数学演算公式。铅笔绘制的齿轮剖面、应力分析图、复杂的方程式密密麻麻,布满了泛黄的纸页。每一笔每划都一丝不苟,透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惊人的智慧。

在一些图纸的空白处,偶尔会有极简短的铅笔备注,字迹与扉页相同:

“材料强度不足,需迭代。”

“此结构可减重3.7%,然稳定性存疑。”

“夜梦忽得此解,或可一试。”

没有任何情绪宣泄,没有任何个人际遇的记载,只有纯粹的技术思考和攻坚克难的痕迹。然而,伍思涯却能从那极度冷静克制的笔触下,感受到一种火山般灼热的理想与信念,一种于荒芜中创造、于封锁中求索的惊人力量。

他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公式和图纸,一种微弱却浩瀚的悸动感传来。没有具体的人物影像或情感碎片,只有一种宏大的、属于一个时代的、集体性的奋斗与牺牲的精神回响,沉重而崇高。

这笔记本的主人是谁?与张大爷又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重要的东西,会藏匿在这废品堆的最深处,仿佛被刻意遗忘?

他继续向后翻。在笔记本的后半部分,图纸和公式逐渐减少,出现了一些剪报。多是七八十年代关于某些军工企业或科研单位成就的简讯报道,语气振奋却语焉不详。在一些报道旁边,有钢笔写下的、极小的批注:

“谬矣。初始数据有误。”

“惜哉,当年若采纳丙方案,进度可提前两年。”

“功成不必在我,然此言差矣,当慎。”

批注冷静而犀利,一针见血,带着一种深入核心的洞见和些许难以掩饰的遗憾。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是空白的。

伍思涯轻轻合上笔记本,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感觉自己仿佛无意中窥见了一条隐没于时代洪流之下的、沉默而伟大的伏脉。这本笔记,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烫印着共和国早年一段筚路蓝缕、隐姓埋名的奋斗史。而它的主人,那位或许已逝去、或许仍默默无闻的书写者,其身影如山般巍峨,其命运却如这笔记本一样,被深藏于此,蒙尘已久。

张大爷,这个看似潦倒困守废院的老人,竟守护着这样的秘密?他仅仅是守护者,还是……本就是那伏脉中的一滴水、一粒沙?

伍思涯不敢深想。他将笔记本用油布重新仔细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箱原处,仿佛从未动过。有些重量,不是他现在所能承受的。

然而,自那之后,他再看张大爷那佝偻的背影、那浑浊的眼睛、那擦拭废旧物件的缓慢动作时,感受已截然不同。那沉默之下,可能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过往?那看似麻木的表情背后,又封存着多少波澜壮阔与沉痛遗憾?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个小院。他发现,院墙某些看似天然的破损处,其角度似乎恰好能构成某种观察外界死角的视野;一些堆积的废品后面,隐约有可以快速藏匿或转移的路径。这里,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藏身之所,更是一个经营多年、看似废弛实则内含玄机的“安全屋”。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那辆收泔水的三轮车再次“突突”地驶近了废院外围,但没有进来。不久,那只土狗再次出现,这次叼来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防水胶卷盒。

张大爷取出胶卷盒里的纸条,只看了一眼,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依旧将纸条烧掉,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对伍思涯道:“收拾一下。你该走了。”

伍思涯心中一紧:“走去哪?”

“换个地方。更妥帖的地方。”张大爷开始慢吞吞地收拾几件简单的物品,语气不容置疑,“老是窝在一个耗子洞里,不算回事。水底的动静差不多了,该给你找个能晒到太阳的地儿了。”

他没有详细解释,但语气里的笃定让伍思涯无法反驳。很快,张大爷不知从哪个角落推出来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二八大杠自行车。

“会骑吧?”他问。

伍思涯点点头。

“跟着那辆泔水车走。保持距离,远远跟着轮子印就行。到了地方,有人接你。”张大爷言简意赅地交代,“啥也别问,跟着走就是。”

夜幕缓缓降临。泔水车“突突”地驶离了废院区域,向着与来时相反的、更靠近城区的方向驶去。伍思涯深吸一口气,蹬上那辆沉重的二八大杠,远远地跟在后面。

自行车链条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郊野路上传出老远。晚风拂面,带着夜晚的凉意和自由的气息,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和紧张。

他们穿行在越来越复杂的城郊结合部巷弄里,最后竟拐进了一片看似普通的、有些年头的单位家属院。泔水车在一个垃圾集中点停下,开始收取垃圾桶。伍思涯按照指示,将自行车停在远处阴影里,耐心等待。

不久,一个穿着普通、手里拎着菜篮子、像是刚下班回家的中年女人,看似无意地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是伍同志吧?跟我来。”

女人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四周。她带着伍思涯走进一栋灰扑扑的筒子楼,沿着昏暗的楼道上了三楼,打开一扇普通的铁门。

门内是一个极其简单却干净整洁的一居室,家具陈旧,但一尘不染。

“暂时住这里。这是老干局的周转房,很安全。”女人语气干脆,“生活用品柜子里有,不要随便出门,需要什么告诉我。外面有人守着。”她递过来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只用这个联系。里面只有一个号码。”

女人没有多余的话,交代完便转身离开,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

伍思涯站在陌生的房间里,看着窗外完全不同的城市夜景,恍如隔世。从污秽的废品院到这虽然简朴却正常无比的居所,环境的转换如此突兀,却又如此顺理成章。

他走到窗边,向下望去。楼下的路灯旁,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里面似乎有人。

他拿起那部黑色手机,屏幕冰冷。他知道,自己只是从一处避难所,转移到了另一处更舒适、却也可能监视更严的“安全屋”。水面之上的风浪或许暂歇,但水面之下的暗流,远未停息。他所触及的,不过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

而那冰山之下的庞大山体,那些沉默的父辈,那些如张大爷、如沈玉瑛一般深藏不露的“老家伙”们,他们之间的渊薮与默契,他们手中掌握的力量与规则,依旧在无声地运作着,决定着他,以及许多人的命运。

静水流深。他在这突如其来的“安宁”中,感受到的是一种更深的、令人敬畏的莫测。

房间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老式家具特有的木头和油漆气味。伍思涯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都过于规整,过于干净,仿佛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背景,缺乏真正的生活气息。与张大爷那间堆满废品、却蕴含着惊人过往与生命韧劲的小屋相比,这里更像一个 sterile的囚笼,尽管舒适。

那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手机静静躺在桌面上,像一只沉默的黑眼睛,提醒着他与外界的联系被压缩到了极致,且完全受控。

他走到窗边,撩开素色窗帘的一角,向下望去。那辆黑色轿车依旧停在路灯下,纹丝不动。他甚至能隐约看到驾驶座上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这不是保护,这是软禁。一种新的、更加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缓缓攫住了他。

他试图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找到一些能让他与过往、与现实产生连接的痕迹。他打开老式的木质衣柜,里面是几套崭新的、尺码似乎为他准备的休闲装,标签都还未拆。抽屉里是未开封的洗漱用品。书架上只有几本泛黄的、关于政策法规和健康养生的书籍,翻动时散发出陈纸的气味,没有任何个人批注或痕迹。

这里就像酒店客房,或者……某种特殊的“安全屋”,专门用于安置他这样不便暴露又必须控制起来的人。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靠墙摆放的一张旧书桌上。书桌样式古旧,边角有些磨损,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看起来有点“年纪”的物件。他拉开抽屉。第一个抽屉是空的。第二个抽屉里,只有一本薄薄的、红色塑料封皮的《毛主席语录》,封面上的烫金字样已有些暗淡。

这种语录本在几十年前随处可见,如今大多已成为怀旧摊上的收藏品或是被彻底遗忘。他下意识地拿起它。塑料封皮冰凉光滑。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封皮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悸动感,如同心电图上一次微弱的起伏,倏然传来。

不是强烈的情绪,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极度压抑的、冰封般的沉默,以及在这沉默最深处,一丝几乎被彻底磨灭的、却依然顽固存在的……焦灼?

这感觉太过模糊,太过奇特,与他以往感知到的任何记忆碎片都不同。它不属于某个具体的瞬间,更像是一种长期浸染、渗透进物体深处的精神印记。

他皱起眉头,尝试着集中精神,指尖细细摩挲着那光滑的塑料封皮。

那冰封般的沉默感更加清晰了,仿佛能冻结人的思维。但在那厚厚的冰层之下,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痛苦地蠕动,像是一颗被深埋于冻土之下的种子,渴望破土而出,却无力对抗彻骨的严寒。

这感觉……莫名地熟悉。

伍思涯的心猛地一跳!这冰封下的焦灼,这极度压抑的沉默,为何与他记忆中父亲给人的感觉如此相似?!那个永远板着脸、沉浸在酒精和故纸堆里、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厚厚冰墙的男人!

难道……这本语录,曾经属于父亲?在这间看似与他毫无关联的安全屋里,竟然出现了可能沾染着父亲精神印记的旧物?

这个发现让他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试图捕捉更多信息,但那感知太过微弱飘忽,如同风中残烛,无法提供更多细节。

就在这时,那部黑色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那个唯一的号码。

伍思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

“小伍同志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中年男声,不同于李队的刚硬,也不同于那位首长的苍老,是一种居于其间、沉稳干练的声音,“住处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提出来。”

“还好。谢谢。”伍思涯谨慎地回答,“请问……您是?”

“我姓王,负责你这段时间的安排和联络。”对方语气平和,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外面的情况正在逐步明朗,但还需要一点时间。请你安心住下,不要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包括你之前的熟人。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我明白。”伍思涯顿了顿,忍不住问道,“王同志,我想知道……陈姨,就是菜店的那位,还有她孙子小满,他们怎么样了?还有……林默记者,她没事吧?”

这是他目前最牵挂的几个人。

王同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然后才开口:“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对相关区域和人员进行了必要的关注和保护。目前没有发现他们受到直接威胁的迹象。但对方的残余势力还未完全肃清,谨慎起见,你暂时不宜与他们接触。”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安抚了他的情绪,又彻底断绝了他与外界联系的念头。伍思涯心中稍安,但那种一切尽在他人掌控之中的无力感也更加强烈。

“那……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他问。

“等待。”王同志的回答简洁明了,“读读书,看看电视,养好精神。需要你配合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通话结束。伍思涯放下手机,感觉像刚完成一场精疲力尽的博弈,虽然对方始终语气温和。

他再次拿起那本红色的语录本,翻动着书页。纸张已经泛黄发脆,里面除了印刷体的文字,没有任何手写的笔记或标记。但那奇特的、冰封与焦灼并存的精神印记,却隐隐约约地萦绕不散。

父亲……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那看似冷漠逃避的一生,是否也隐藏着如同张大爷、如同那笔记本主人一般、不为人知的暗涌与坚守?这本可能属于他的语录本,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个由“王同志”安排的安全屋里?

是巧合?还是某种刻意为之的暗示?

接下来的两天,伍思涯就在这种无所事事又暗流涌动的等待中度过。一日三餐会准时有人送到门口,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味道不差,却吃不出任何烟火气。他按时作息,翻阅那些枯燥的书籍,透过窗户看楼下日复一日不变的街景和那辆雷打不动的黑色轿车。

他感觉自己像被放入一个透明的培养皿,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却也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温度和声音。

直到第三天下午,房门被敲响了。

不是送饭的时间。伍思涯的心提了起来,走到门后,沉声问:“谁?”

“小王。”门外传来王同志那熟悉的声音。

伍思涯打开门。王同志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依旧穿着那身看似普通却极为合体的深色夹克,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职业化的微笑。他的目光锐利而快速地扫过屋内,似乎在确认一切是否正常。

“没打扰你休息吧?”他迈步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

“没有。王同志请坐。”伍思涯示意了一下屋内唯一的椅子。

王同志却没有坐,而是站在屋子中央,目光再次落回伍思涯身上,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进入正题的意味:“小伍同志,这两天休息得怎么样?身体应该恢复了吧?”

“还好。谢谢关心。”

“那就好。”王同志点点头,“今天过来,是有几件事需要向你了解一下,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完成一些必要的手续。”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和一支录音笔,但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着伍思涯,目光深邃:“首先,是关于你捡到的那包碎纸文件。我们需要你尽可能详细地回忆一下捡到的具体时间、地点、周围环境,以及……你当时是否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人或事?”

伍思涯深吸一口气,知道正式的“配合”开始了。他收敛心神,尽量客观地回忆并描述了那天在垃圾堆发现文件袋的经过,省略了自己感知记忆的能力,只说是觉得那袋碎纸撕得古怪,不像普通废品,便带了回去。

王同志听得非常仔细,偶尔会插问一两个细节,比如文件袋的品牌、碎纸的材质手感等,问题十分专业。他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

问完文件的事,王同志合上笔记本,略作沉吟,语气似乎更缓和了些:“另外,还有一些关于你个人的情况,也需要做一个简单的备案。比如你的家庭关系,主要社会交往……这也是为了更全面地评估风险,确保安全工作的周密性。”

他问得看似随意,从伍思涯的母亲(伍思涯只含糊说早年离家,再无音讯)问到他的求学经历、为何选择拾荒,最后,似乎不经意地,问及了他的父亲伍鸿祯。

“……听说伍老先生是搞历史研究的?学问做得很深啊。你们父子之间……平时联系多吗?”王同志状似闲聊般问道,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录音笔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伍思涯的心脏猛地一缩。来了。果然问到了父亲。而且,王同志对父亲的称呼是“伍老先生”,语气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超乎寻常的了解与……审慎?

他垂下眼皮,掩饰住眼中的波澜,用一贯的平淡语气回答:“不多。他……比较忙,也不太管我的事。”

“哦?”王同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随口一提,“说起来,伍老先生当年在学院里,可是很有名气的才子啊,师从的都是泰斗级的人物。可惜后来……呵呵,专心治学也好,清净。”

这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感慨,但伍思涯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声“可惜”之后微妙的停顿,以及那句“专心治学也好”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父亲当年的“退出”,果然另有隐情?而这位王同志,显然知道得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多。

王同志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他很快转换了话题,又问了几个关于伍思涯日常活动范围、有无与其他拾荒者结怨等常规性问题。

问答持续了约莫半小时。王同志始终态度平和,逻辑清晰,但每一个问题都似乎经过精心设计,在不经意间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最后,他收起录音笔和文件夹,站起身:“感谢你的配合,小伍同志。你的这些信息对我们很重要。接下来可能还需要你辨认一些东西,或者补充一些细节。请你继续保持耐心。”

他走到门口,准备离开。就在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目光再次扫过那张旧书桌,语气变得更加随意,甚至带着点闲聊的意味:

“这老房子有些年头了,里面的家具都是以前留下来的老物件。我听说……伍老先生当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好像也在这一片的老干局宿舍短暂住过?说不定还用过这张桌子呢。呵呵,都是缘分啊。”

说完,他对着伍思涯微微颔首,拉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房门轻轻合上。

伍思涯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

王同志最后那几句看似无意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他心中最大的疑窦!

这本散发着父亲精神印记的语录本,果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这个安全屋,这张书桌,甚至可能这整个安排,都与父亲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王同志那看似随意的点拨,是一种暗示,一种敲打,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展示——展示着某种力量对他过往的了如指掌,以及对他未来命运的掌控。

父亲的身影,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巨大而又模糊地笼罩在他的上空。那个他以为冷漠、逃避、沉溺于往昔的父亲,其背后究竟牵连着怎样深不可测的渊薮?而他自己这看似意外的遭遇,又在这盘大棋中,扮演着怎样一颗不由自主的棋子?

静水流深。这潭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暗。而他,正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一步步走向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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