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无梦之重逢 第78章 深潭投石

作者:莲梅玄明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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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水沟里弥漫着工业废料刺鼻的酸臭和淤泥的腐败气味。伍思涯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前行,肺部火辣辣地疼,耳边依旧回荡着方才惊心动魄的枪声与警笛。警方的突然介入,如同一根搅动深潭的巨棍,暂时驱散了噬人的鳄鱼,但也将潭水彻底搅浑。他现在必须趁乱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他不敢回头,凭借记忆中对地图的研读和对地形的本能把握,在杂乱无章的废弃厂区中艰难穿梭。身后矿场方向,警笛声、引擎轰鸣声、隐约的呵斥声交织成一片,显示局面尚未完全控制。

终于,他从一个坍塌的围墙缺口处钻出,重新踏上了荒草丛生的野地。远处,城市的轮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平静而虚假。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枯树,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尘土从额角滑落,留下泥泞的痕迹。

暂时安全了。

但危机远未解除。黑皮一伙虽然被警方冲散,但未必能被一网打尽。那两个持枪的神秘男子,来头不小,行动果决,他们的撤离意味着更大的威胁并未消除。而警方的出现,虽然救了他,但也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官方的视野。王同志那条线,动用了一次,效果未知,后果亦未知。

他摸了摸怀中,那两张从图书馆复印来的纸张还在,硬硬的,像两块护心镜,贴着他的胸口。这是重要的筹码,但还不是足以一锤定音的武器。父亲的研究,当年的内部争议,只能说明金禾项目存在原罪和风险,无法证明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具体犯罪。

他需要更直接的东西。那份“不可篡改的电子数据链”的备份?或是内部核心人员的反水?

思绪纷乱间,他忽然想起一个人——猴子!不知道他逃掉了没有?那包钱是否送到了他手上?猴子虽然地位低微,但常年混迹底层,消息灵通,尤其是关于黑皮和金禾那边底层运作的蛛丝马迹,或许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他拿出那只旧手机,犹豫了一下。联系猴子风险很大,他的手机可能被监控,猴子本人也可能已经再次落入对方手中。但他必须试一试。

他找到一个极其偏僻的公共电话亭,投币,拨通了猴子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忙音,无人接听。

伍思涯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猴子没能逃掉?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他准备挂断时,电话突然被接起了,但那边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细微的、压抑的喘息声。

“猴子?”伍思涯压低声音试探。

“……伍……伍哥?”电话那头传来猴子惊恐万分、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是…是你吗?你没事?”

“我没事。你怎么样?在哪?”伍思涯快速问道。

“我……我跑出来了……按你说的跑的……现在躲在……躲在一个烂尾楼里……”猴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吓死我了……伍哥……他们真敢动枪啊!黑皮哥他……他疯了!他肯定以为是我把你引去的……”

“钱拿到了吗?”

“拿……拿到了……谢谢伍哥……”猴子的声音稍微稳定了一点,“伍哥,我……我不敢在市里呆了……我马上就走……去南方找我姨……”

“走之前,告诉我点事。”伍思涯抓紧时间,“黑皮最近除了找我麻烦,还干了什么?他手下那帮生面孔,什么来头?还有,金禾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尤其是河口镇那边?”

猴子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极度恐惧中努力回忆:“生面孔……好像……好像是黑皮哥从邻省找来的……听说……听说手底下都不干净……金禾……金禾我不清楚啊……就……就前几天,好像听黑皮哥喝酒时吹牛,说接了个大活,帮一个大老板处理点‘麻烦’……好像……好像还从河口镇那边运过几车‘废料’,神神秘秘的,不让任何人靠近……具体是啥我也不知道……”

废料?麻烦?邻省来的亡命徒?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进一步印证了伍思涯的猜测。金禾在河口镇的操作绝对有问题,甚至需要动用黑皮这种地头蛇和外地来的亡命徒来处理“麻烦”和运输见不得光的“废料”。

“猴子,听着,”伍思涯沉声道,“赶紧走,越远越好。今天的事,对谁都别说。以后换个活法。”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伍哥……你……你也千万小心……”猴子哽咽着,匆匆挂断了电话。

伍思涯放下电话,眉头紧锁。猴子的信息很有价值,但依旧隔着一层。他需要更接近核心。

他想起了林默。她提供了图书馆的关键线索,并且似乎对这一切有所察觉。她现在是什么态度?她是否掌握了更多信息?能否成为有限的、谨慎的盟友?

他再次拿起电话,犹豫片刻,拨通了林默的号码。这一次,电话很快被接起。

“伍思涯?”林默的声音传来,依旧冷静,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还好吗?刚才西郊旧矿场那边动静很大,警方出动了不少人,是不是……”

“我没事。”伍思涯打断她,直接切入主题,“林记者,谢谢你的线索。我找到了一些东西,关于2007年试点评审的争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林默的声音压低了些:“你果然去了图书馆。看来你明白那些东西的价值了。”

“略知一二。”伍思涯道,“但还不够。我需要知道,现在进行到哪里了?金禾在河口镇的项目,到底在做什么?”

林默再次沉默,这次时间更长。伍思涯能听到她那边轻微的呼吸声,似乎在权衡利弊。

“伍思涯,”她终于开口,语气异常严肃,“这件事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得多。我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最近确实有不同方面的力量在关注金禾和河口镇,但阻力非常大。你捡到的那块硬盘,像一块砸进深潭的石头,已经惊动了太多人。包括……一些你我都惹不起的人。”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之前的建议依然有效,不要再深入了。你现在很可能已经暴露,非常危险。警方今天的出现,未必是单纯的保护,也可能是一种……控制。”

伍思涯的心一凛。林默的话证实了他的部分猜测,也带来了更深的警示。

“我知道危险。”伍思涯声音平静,“但我已经在了局中,退不出去了。林记者,如果你还知道什么,哪怕只是一点方向……”

林默叹了口气:“我能告诉你的不多,而且无法保证准确性。我听说……金禾的河口项目,近期可能有一次比较大规模的‘设备检修’或‘工艺升级’,计划暂停生产几天。这种时候,通常是内部管理相对松懈,也是……最容易出‘意外’的时候。”

设备检修?工艺升级?暂停生产?

伍思涯脑中瞬间闪过一道亮光!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能在对方停产、内部可能松懈的时候,想办法潜入,或者找到内部人员……或许能拿到关键证据!

但这无异于火中取栗,成功率渺茫,风险极高。

“消息来源可靠吗?”伍思涯追问。

“无法百分百确定。但值得留意。”林默道,“伍思涯,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好自为之。”

电话被挂断了。伍思涯握着话筒,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林默提供了又一个关键信息,但态度明显更为谨慎和疏离了。她似乎愿意在某种程度上提供帮助,但绝不愿意亲自下场。这符合她的身份和立场。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径似乎清晰了一些,却也更加凶险——利用金禾停产的机会,寻找获取证据的突破口。

但这需要更周密的计划,需要内部接应,需要运气。他一个人,几乎不可能做到。

他想起了父亲。父亲当年在省经济发展研究中心,是否还有保持联系的旧同事?或者,是否有学生也在相关领域工作?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人对金禾的事情也有所察觉,甚至愿意提供帮助?

学术圈的关系网络,有时盘根错节,能提供意想不到的通道。

他再次拿出手机,翻找着通讯录。他的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郑教授**。这是他大学时代的一位导师,一位严谨而正直的历史学者,同时也因其对社会经济史的深刻洞察,与政策研究部门时有交流。父亲伍鸿祯当年与郑教授曾在一些学术会议上有过交集,彼此印象不错。

郑教授为人清高,但极富正义感。或许……可以尝试从他那里,迂回地打听一下父亲当年在研究中心的情况,或者了解一些关于政策执行与监管层面的现状?

这同样是一次冒险。他无法向郑教授透露太多,只能旁敲侧击。

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再冒一次险。他需要更多信息来支撑下一步行动。

他找了一个更远的公用电话,拨通了郑教授办公室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一个温和而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郑老师,您好。冒昧打扰,我是伍思涯。”伍思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思涯?”郑教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关切,“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听说你……现在在做些别的事情?”他措辞谨慎,显然听说过伍思涯离开学术圈的事。

“是的,让老师挂心了。”伍思涯低声道,“今天冒昧打扰,是想……想向您打听一点关于我父亲以前工作上的事。”

“鸿祯?”郑教授更惊讶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还好吗?”

“父亲还好,只是依旧不太与人交流。”伍思涯斟酌着词句,“我最近……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接触到一些社会上的事情,偶然看到父亲早年发表的一些关于产业政策监管的文章,比如那篇关于再生资源试点执行的,觉得很有见地。就想问问,您是否了解,父亲当年在研究中心,主要从事哪些方面的研究?有没有……比较志同道合的同事或者学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郑教授似乎在思考。

“鸿祯当年,确实是中心里少数几个能沉下心做扎实研究、敢讲真话的人。”郑教授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和惋惜,“他那篇关于再生资源监管的文章,我当时也看过,一针见血啊!可惜……唉,有些事,不是光有真知灼见就够的。他后来的沉寂,也与此有关吧。”

郑教授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至于他的同事和学生……时过境迁,很多人走上了不同的岗位。我记得他当时带过两个比较出色的硕士生,一个姓张,后来好像去了省环保厅下面的一个机构?另一个姓李,听说后来下了海,具体做什么就不清楚了。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联系方式早就变了。”

省环保厅?伍思涯的心猛地一跳!这或许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方向!

“谢谢您,郑老师!这些信息对我很有帮助。”伍思涯强压激动。

“思涯啊,”郑教授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不知道你具体遇到了什么事,但听你的语气,似乎不简单。鸿祯当年就因为太过较真,碰了不少壁。你要记住,学术可以求真,但世事往往复杂得多。凡事……要懂得保护自己。”

“我明白,谢谢老师提醒。我会小心的。”伍思涯由衷说道。

结束通话,伍思涯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郑教授的话,不仅提供了线索,更是一种无形的支持。

省环保厅……父亲的学生……这或许是一条能接触到内部监管信息甚至潜在盟友的路径!

然而,这一切都还需要时间、需要机缘去慢慢接触和验证。而眼下,金禾可能即将到来的停产期,却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陷入了两难。是应该冒险尝试利用停产期做点什么?还是应该更稳妥地,先去尝试联系父亲在环保系统的学生?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机——王同志给他的那部新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伍思涯全身一僵!这个时候,谁会打这个号码?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才缓缓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但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伍思涯先生吗?关于今天下午西郊旧矿场的事件,以及您之前提供的线索,我们希望与您见面谈一谈。地点在中山路静心茶社二楼秋韵阁。一小时后。请一个人来。”

声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仿佛某种暗号:

“王同志问,‘薪火’可还安然?”

电话随即被挂断,不留任何询问和拒绝的余地。

伍思涯握着手机,站在嘈杂的街边,却感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瞬间远去。

深潭投石,波澜骤起。一方邀约已至。

是友?是敌?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罗网?

他抬头望向城市灰蓝色的天空,目光沉静如水。

该来的,终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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